「感動與感傷──歷史學者看美麗島事件」座談

                                                                                李永熾

 

美麗島事件發生於1979年世界人權日。在世界人權日發生這種事件極富諷刺性。鄭欽仁教授和我都曾在日本見識過1960年代日本學生運動,日本學生拿起棍棒與警官隊打鬥,未見有多少人被判刑,而美麗島事件當事人幾乎未拿棍棒,就被判重刑,顯然跟宋楚瑜等當權者所說的暴民相差甚遠。

美麗島事件是1970年代以來台灣人自我發現的土地回歸運動中所激發的解放事件。換言之,1970年代以來,台灣人民反國民黨的解放運動跟國民黨內當權勢力展開了解放/反解放的鬥爭。美麗島事件是此一鬥爭中國民黨當權派欲徹底壓制台灣人民解放運動以確保其外來政權的固有權力所製造出來的事件。

但蔣經國自1970年代初喪失國際認同需藉本土化政策以確認其統治正當性之後,即想維持外來統治族群與台灣人民之間的平衡,以確保蔣家政權的穩定。但黨內保守的當權勢力卻看不出小蔣的用心,一心想把台灣人民的解放自由運動壓制下去,以保其萬年江山。想不到,卻因此破了小蔣的功,引來美國的干預,而不能不以公開審判的方式來收拾殘局。台灣人民也利用小蔣欲藉開放與選舉收買台灣民心的作法,以上街頭要求解放和利用選舉平反美麗島囚犯雙管齊下的方式,逼迫外來政權開放政權。李登輝繼承大位之後,即運用台灣人民的解放欲求,把國民黨的外來政權徹底開放給台灣人民。台灣人民滿足了,也墮落了。

美麗島事件之後,只有在政治權力的解放與開放上得到了相當的成果,但在教育、文化、社會方面幾乎沒有大發展。1990年代,台灣人民在政治上雖獲得解放,欲也保守了。反國民黨,並沒有發展到反中華民國;反國民黨也沒有因此認清國民黨的「中國」本質,因而不會要求國民黨過去的施虐者進行歷史辯證的歷史清算以達到江澤民所說的歷史認識問題,反而以「大和解」或所謂「被害的史觀」解除施虐者與被虐者的內在緊張。甚至讓過去的施虐者與彼岸的中國呼應繼續向台灣人民施虐。所以反國民黨在90年代也停留在反國民黨,並沒有擴大到反中國的獨立運動上。同樣,因為沒有出現歷史認識問題,新的價值觀也沒有出現。

美麗島受刑者只以「大和解」來表達寬容,甚至以所謂雙嬴展開跟中國的「大和解」,徹底解除了台灣人民內在的緊張感;80年代台灣人民追求解放自由的熱情消失了。解放自由運動沒有展現為民主價值的建立。民主只淪為以選舉為主軸的權力爭逐,美麗島當年的施虐者如宋楚瑜之流,在沒有歷史辯證的檢索下,也就變成改革設計師。歷史的反諷莫此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