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蘭嶼

文化與人道的基本思考

▉林碧堯(東海大學化學系)

  「我們對異文化民族的施政,不論是再好的善意計畫,絕 不可僅憑主觀的認識妄付實施,否則往往會得到恰恰相反的結 果,不可不慎。」這是曾任台東縣縣長的黃順興先生在一九九 三年所述之經驗之談。然而至今,台灣的執政當局對蘭嶼的統 治文化,仍毫無反省易轍的跡象。            

一、文化突兀成為政治抗爭

  蘭嶼的雅美人著傳統戰袍請願,表示那已到「絕續存亡」 的關頭,因為雅美武士只有面對幽靈和敵人時才以全副武裝面 對;但這種心境並未被台灣人民所領會甚至尚以「欣賞」異族 文化的眼光和筆調加以報導。              

  雅美武士首度全副武裝渡台是在一九九三年因抗議內政部 擬在蘭嶼設立國家公園的陳情抗議。在新鮮性十足的媒體震憾 下,台灣社會才比較正式而認真地思考雅美文化的尊嚴。雅美 人絕不希望成為「國立公園」被「欣賞」的族群,這是雅美族 生存權的基本控訴,然而不少漢人仍大嘆「好心沒好報」呢﹗

  一九九四年九月,「蘭嶼海砂屋自救會」再度全副武裝來 台。因為一九六五到八0年代在政府德政所蓋的五百六十六戶 國宅至今斑剝不堪,成大教授認定是十足的海砂屋,在台北那 是「不堪居住」的,在蘭嶼卻未受到重視,於是雅美人要求政 府改建。這次的「武裝請願」因新鮮度下降而使新聞震憾度減 弱。甚至行政院連院長竟以「搶鏡頭」的插花方式和請願代表 「拍照留念」後就逃之夭夭了﹗現場留下瞪大眼珠的雅美武士﹗

  為了反核廢而上台北已不是第一次,但是一九九五年六月 廿日在立法院舉行的「反核廢場擴建公聽會」則是最具雅美文 化的一次「抗爭」。六個部落的長老以不同的方式控訴核廢場 的「滅族」憤怒和恐懼。兩位長老以「吟詩」的方式陳述對蘭 嶼島昔日的回憶,甚至以「滅族的飛魚」吟唱「死亡的召喚」 ,那種氣氛連雅美的年輕後代都嗚咽,難怪主持人之一的葉菊 蘭委員含淚稱讚雅美是「詩的民族」。遺憾的是這樣的文化絲 毫感動不了台灣的官員﹗年長的雅美人感到無奈,年輕的雅美 人顯然不願再等待,做「蘭嶼男人做應該做的事」似乎已到不 只放話的地步,如果雅美文化的尊嚴繼續被蹂躪的話。可惜, 媒體對此次公聽會的報導是最簡略,最避重就輕的一次;這會 是「大漢沙文主義」的再度反應乎?核廢是這次公聽的焦點, 但卻不是雅美問題的主題。               

二、人道淪喪成為族群鴻溝

  不論再如何潤飾和辯解,核廢場設在蘭嶼終究是種族歧視 的環境政策所種下的惡果,這已不再只是單純科技問題,雅美 人那種被「滅族的飛魚」的危機感整個問題的核心。然而公聽 會上的政府官員個個「狼心如鐵」,這也是蘭嶼問題的癥結所 在。                         

  原委會的物料處李處長「大義凜然」地宣示︰核廢場設在 蘭嶼是在「保護所有的人民」,這是核技文明中「亞拉拉」的 原則;然而當面臨種族歧視的思考時,「亞拉拉」立即成為「 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最高指導原則。「亞拉拉」已成為世 界性核技文明施虐各原住民的利刃,這樣的災難也是世界性原 住民控訴的主題之一。難怪李處長彷彿「慈祥」地道出漢民族 的優越感;為了二千一百萬台灣人民的福祉,所以政府「從未 欺瞞」過。「生命共同體」的哲學若隱還現﹗       

  台電後營處的陳處長更「慈悲」地宣示台電的德政︰「全 世界沒像我們以十一塊的電力成本,提供二塊多的電價給居民 使用」,這當然是指台電設在蘭嶼的火電廠而言,他的神情充 滿了漢民族的優越感與自負,其言下之意雅美人可能領不出來 ,可是當省政府派船運水到澎湖時,這個「成本」又如何計較 呢?台電官員顯然缺乏一個民主政府的職責與擔當的基本常識 吧﹗漢文化的「算盤」,的確冷酷。           

  其實,從政府有關單位所派出席公聽會官員職位之低已初 步反映出「種族歧視」的潛在心態吧﹗低階官員除了「奉公守 法」之外怎敢碰觸蘭嶼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呢?    

三、雅美自治才是救贖善意

  自一九四七年以來,台灣政府加諸蘭嶼的不論是德政(如 海砂屋),或苛政(如核廢場)巨細都傷害了雅美文化的尊嚴 ,這樣有心或無意的傷害均係藐視雅美文化所致而且尚未加以 反省。於今解救雅美文化的基本態度和策略似乎只剩下「蘭嶼 自治」一途了,讓雅美人擁有自己的蘭嶼,漢人是到了該贖罪 真心協助雅美自治的時刻了﹗即使台灣的反核團體都該有這樣 的覺醒,核廢場遷出蘭嶼是反核的道德訴求與人性關懷。  

(原載1995.7.9台灣時報第8版)


台灣教授協會通訊第四期
回台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