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南村的歷史意義
廖中山
/海洋大學教授
一九四八年中國國民黨軍隊潰敗幾成定局時,蔣氏集團先後把瀋陽及漢陽兵工廠遷來現在台北市的信義區,合併成四四兵工廠,製造武器彈藥供其敗軍在江南作困獸之鬥。不久,台灣成為蔣氏反共「基地」後,四四兵工廠擔負其「整軍經武」的後勤資源之一。
兵工廠遷台成員約可分成三級,計將校級、一般中下級軍人及無軍人身分的技工。匆忙遷台初期,當地尚屬荒郊野外,由當時的後勤部隊自行建造簡陋房舍供員工眷屬「暫住」。當時雖然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但身分地位的差異仍不可忽視;同為四四眷村,將校級住西村、一般軍人住東村,屬於平民百姓的技工在南村。各村房舍都是因陋就簡式搭建,卻以南村的格局最具「難民」社區特色。
軍事用地及眷村應屬國有土地,隨著台北市都市發展,兵工廠原址及四四東西兩村,早已成為黃金地段,但在變更過程中,由國防部、內政部到台北市政府與民間,就上述土地的使用權宜上,有無交易行為?甚至藉人民稅金、編列預算進行買賣,獲利的是誰?
原住東西兩村的居民,因身分不同,在拆遷時都能獲得妥善安置,傳言說:藉以消化千億以上的預算。而南村住戶,因原為非軍人身分,不僅在退休時原本菲薄的退休金,是以折扣方式(最多有六折)發放,現在國防部要拆除四四南村,卻由建設公司公告日期,叫這些原本不是軍人的工人往那裡搬?
為保留「老家」的徐成虎先生,七歲起在南村住了五十年,王敦煌先生在南村出生,南村就是他的故居家園。他們對南村五十年的變遷瞭若指掌,那些樹是五十多歲、信義國小的前身是四四子弟小學、有多少機關槍碉堡、防彈堤、防空洞、土木修理廠。他們可以畫出五十年前的廠址、各村及重要設施的位置圖。
建村前一年的二二八事件,可能是眷村興建機關槍碉堡、防彈堤的原因。歷史是過去的政治,政治是現在的歷史。保留史蹟,見證真實的歷史,後人才能從歷史中記取教訓。融合的首要是「了解」,各族群必需先了解自己及別族群基層平民的生活面,才能真誠的彼此體恤,共創未來。
事實上,大多數台灣人,不分本省外省,都有辛苦的過去,而有悲情經驗的人並不多。南村的朋友們,勞苦貧困一生、自甘平淡,卻因政治使他們產生危機意識,是因為大多數基層平民,既不懂政治,也不懂歷史,只有片段的生活記憶。更強烈的記憶是長輩們逃難夢魘,不管第一或二、三代,少有人從政治或歷史的真實面,探討「逃難」的原因,更無正確的因應之道。
台北市政府曾有意保留四四南村,成立眷村博物館;個人希望能擴大成「台灣現代歷史文化村」,以原始外觀風貌與世貿中心相映,形成台灣移民文化特色。我認為中國大逃亡時期來台的基層軍民另一半,大都是純樸的原住民、耐勞的客家人、土直的河洛人,真實的融合面是在最基層,如以南村現有的面貌,請民間文化草根人士合力規劃,應可脫離官方樣板的窠臼。
使台灣人慚愧的是,積極推動保留南村工作者,是一位長期關心台灣歷史文化的加拿大朋友史康迪先生,和美籍的台灣媳婦艾琳達女士。曾經是琳達的「親密戰友和愛人同志」的施明德先生,採取喝咖啡的方式,向外省政治菁英大和解,琳達卻是深入眷村清掃垃圾和身分很低的人交朋友,可能是殊途同歸,但我比較認同琳達。
幾天前,施先生在豪華酒店慶祝六十大壽,朝野冠蓋雲集,合切「未來許總統」送的六層蛋糕,好一幅大聯合景象。今日(
1999年1月16日),琳達在她租的廿多坪窩居中,約有十多位台、外人士為她慶祝五十歲生日,我妻自製一大盤韓國泡菜致贈。兩者境界差異甚大,我們的希望在最低層的民間。最後,施先知以「講理不講力」詞勉阿扁;我們也希望施先知能和台灣人講「理」,別用勝選之「力」決定台灣的未來。
(原載於1999年1月17日自由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