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黨輪替」是
解決工程綁標的起步

 

蔡丁貴

台灣大學土木工程學系教授

 

一、工程綁標的參與者

在國內通稱的「地方派系」是指透過地方選舉過程之運作,集結以經濟利益為依歸的一群人而組成。政治勢力的選邊一般均以長年的執政黨中國國民黨為靠山。中國國民黨由於其外來殖民政權的特性,往往在其黨內扶植兩個派系,而與非中國國民黨之另一派系形成政治上多數控制的局面,內部之掌握則透過政治上派系輪替,輔以經濟利益安撫,達成內部恐怖平衡。早期,非執政黨之派系或因政治理念,或因經濟利益無法均沾而形成一股力量,但因缺乏共識,而分析崩離,無法與中國國民黨對抗。而「黑道」原本指從事社會黑暗面之行業,往往為維護其行業之順暢運作,以暴力、脅迫之方式為之。過去,黑道與一般社會之間界線分明,貧窮的家庭背景往往是黑道勢力範圍侵蝕的原因,除當事人令人心酸的故事外,黑道尚能掩面遮頭,不敢攤在陽光下,自曝其短,偶而也博得「江湖義氣」的美名,所謂「盜亦有道」,黑白之間尚存在著一定的運作模式。如今,黑道與白道之名稱同時於社會上並行,顯示白道之勢力與黑道相當,公權力有惡質化的趨勢。黑道與白道二者均擁有令人致命的武器或容易掠奪經濟利益的權力,前者非法擁有,後者合法擁有。所以,以現今社會的角度而言,黑道的精神是更加惡質化、醜陋化、不要臉化,而白道雖非一定是地方派系的成員,但是地方派系為達到其取得公共資源的目的,自然而然與白道先行掛勾,白道若有不從,則地方派系可能請出黑道參與解決,黑道在食髓知味後,亦轉而加入地方派系,分享政治與經濟利益。黑道與地方派系相處日久之後,糾葛日深而形成共犯結構。若有惡劣之白道,不安其位,貪圖妄念之財而墮落,使社會運作更加難以正常化。

地方派系在白道行列中一般均以民意代表或民選官員身份出現,透過地方政治選舉之方式取得權力,由於民選首長與民意代表分別代表人民進行執行或監督預算,對於社會資源之分配與運用掌握先機,若心術不正,自然容易受到誘惑,以人性之弱點而言,如果不加以制度上的設防,長時間之享有權力運作與大量金錢資源運用,容易造成「越大的權力,越大的腐化」。

工程的綁標只會發生於公共工程,因為其資金的源頭來自公部門,亦即是人民辛苦繳納的稅金。綁標行為的最終目的是使工程最後得標的廠商與價格合乎如綁標者所預期。綁標一般是以限制廠商資格與工程規格的方式進行,此二者之限制,時常以要求提高廠商施作能力及工程設計規範方式進行,表面上其行為與提高工程品質之動機相同,甚難區分,也是造成容易綁標的原因,限制越高,越有可能受到綁標。這種方式的綁標,行政部門之執行單位基本上已動機不良,可以說,行政人員已受地方派系之牽制(利誘),留下了伏筆,可以說是防不勝防。這種方式至少造成工程造價高昂;縮小廠商之競爭對手;提高取得工程的機會;賺取不合理的利益。

公共工程的綁標,其最後完成階段,參與者至少是地方派系、黑道或行政人員三者之一,越龐大的工程,則參與者的身份越多也越複雜。

二、工程綁標造成的影響

公共工程的招標過程,不良廠商較常利用黑道或黑道利用不良廠商(租牌)進行圍標,以取得工程的決標權利,謀取不當利益,其方式時常以利誘與威脅方式取得領取標單廠商名單,對於不同意配合之廠商以脅迫方式要求退讓,以達到得標之權利。另一方式,則時常於開標中心,控制現場出席廠商,使其膽怯而放棄,以取得工程決標。以此方式取得工程決標之廠商,均非正當從事工程施作之廠商,其目的在於取得不合理的高利潤而已,對於工程品質自然不會有意願加以關注與用心。因此,公共工程受到地方派系與黑道綁標介入的結果是工程造價成本不合理增加,工程品質低落,正當廠商失去合理競爭生存空間,社會產生暴戾、浮華奢侈的風氣,社會正義蕩然無存。如此一來,自然而然,社會認同感逐漸喪失,一般大眾以自掃門前雪、自求多福之方式對社會冷漠,得勢之地方派系與黑道則以其優勢之資金,炫耀鄉里,更加激烈介入地方選舉,搶佔重要權力位置為下一個階段之資源分配與控制掌握要塞,後生小輩亦產生有為者亦若是之錯覺,整體社會之價值觀產生嚴重偏差。

三、「政黨輪替」是解決工程綁標之起步

公共工程綁標之發生,不論是地方派系與黑道之威脅與利誘,其關鍵點仍然控制在政府部門之行政單位。招標方式一方面必須以透明化使資格與規格之不當限制無法產生,另一方面應以投標過程之制度化,以通信方式領標、投標(投標信函不得加註廠商記號,自行填寫者無效);先審資格與規格標,再進行價格標之開標;開標中心應嚴格管制進出人員,使黑道無法遂行脅迫之目的。同時,基層公務人員素質的提昇、待遇的調整及罰則的加重,應是降低因公共工程綁標而造成社會成本增加、工程品質低落的重要策略。

長期以來,台灣在一黨專政之下,公務人員對於自己身份之認識不清,忘記公務人員乃是人民之公僕的原意,在中央執政政黨長期的扭曲下,黨國不分,以統治人民的心態處理公務,工程計劃視為上下其手掠奪國家資源的管道,心術不正,自然容易在利誘脅迫下造成綁標。

另外,司法部門平日對於黑道之不合法行為之偵查嚴辦,應有喝止之作用。黑道有如社會之癌,要完全去除,考諸人類社會歷史似有困難,但加以約束,使其不致猖狂作惡,進而侵入公共工程領域應是可以努力達成的目標。長期以來,司法部門在一黨專政的扭曲下,以壓制政治異議份子為首要工作,放任黑道坐大,有時令人有黑白不分的懷疑。司法部門的專業自清是推動司法改造的原動力,而「政黨輪替」所代表的「人民是國家主人」的真諦,才能讓司法工作者有信心加以發揮。

而地方派系過去依附在中國國民黨的羽翼之下,透過各種政治經濟管道吞食國家資源,利用公共工程綁標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方式而已。各地社會菁英原本有意投入造福鄉梓的工作,但在派系糾葛、經濟利益優先的環境中,往往隨波逐流,不順從者,鬱鬱終生不得志,是國家社會莫大的損失。因此,以「政黨輪替」打破幕後長期操控地方派系的黑勢力,是解放地方派系的起點,讓政治回歸以政治理念為依歸,不當利益結合體的地方派系才能被打破,地方青年才俊才能真正有以真才實力出頭的空間。

四、結語

工程綁標是台灣千奇百怪盜取國家資源的方式之一,其原因存在於社會的疏離感嚴重與社會價值體系薄弱,造成社會各階層的發展不健全,而造成此原因的主要因素是台灣社會長期受到一黨專政的扭曲。因此,工程綁標雖可由技術上(法令與制度)先加以改善,但「工程綁標」的運作方式存在於社會各部門,綁標問題的解決必須從根本著手,長期努力,落實「政黨輪替」的民主生活方式,使從事政治工作者以專業敬業的精神,投入社會工作,有政黨而無幫派,讓社會資源能夠合理分配,妥善消除貧窮,使黑道無法寄生,建立合理的文官制度,使公務員不屈不懼,為人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