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連戰最近提出兩個選戰訴求，成為陳水扁及宋楚瑜陣營嘲弄的話題，它就是反對政黨經營營利事業以及國民大會成為非常設機構，反對陣營認定連戰的訴求正是長期來國民黨的弊端，如何由連戰手中改革？事實上，並不是國民黨或連戰要改革，而是國民黨的支持者進步，舊國民黨留下來的體制，已不被國民黨支持者所認同，連戰不調整步伐，不能找到自己的空間。獨裁體制時代，執政者的好壞，就可影響整個國家社會的風氣，但在民主體制國家，為了選票，公職人員勢必跟著選民走。獨裁體制國家執政者帶著人民走，所以有機會成為改革者，民主體制國家執政者是跟著選民走，所以真正改革者是人民以及那些社會運動者。

荀子說：「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意指環境完全左右人的行為，就像生長在麻叢中的蓬草，會長得很直，失去原來的形貌；而混在黑泥中的白沙，也會變成濁黑色。政治人物就隨著選民意向來改變形貌，宋楚瑜在美國時，面對華僑（非台僑）就展現統派的面貌，反對台灣加入聯合國以及建立戰區飛彈防禦系統，前者是認定台灣不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後者是配合中國的主張，抑制台灣防禦能力的發展，但回國後，為了面對台灣意識選民，完全不承認在美國所說的話，尤其是近來受到金錢風波的困擾，聲望已降到谷底，為了找回台灣意識選民，連台海兩岸是準國際關係都提出來，可見選票的力量有多大。陳水扁在美國面對台僑時，強力主張台獨，但回國後，除了面對獨派團體時喊幾聲台獨外，絕口不提台獨，這也是選票考量。由這些事蹟來看，連戰提出的訴求就非常正當了，選民的進步，逼得國民黨非改變體質不可。

有一位社運義工曾問筆者，為何政治人物及企業家不願追求理想？只要他們犧牲一點小利，就可留名千古。筆者回答，「理想」是給沒有資源的人追求的，絕大部分有資源的人，為了累積更多資源，往往會放棄理想，要一個人為理想而放棄資源是相當難的。多數企業家不會為了理想而傷害賺錢的機會，政治人物也不太可能為理想而放棄政治資源，所以各項選舉，任何黨派的候選人，心裡所想的是如何獲得選票，不是如何追求理想。曾有一位獨派人士，由於不滿民進黨的台獨立場，所以用最尖酸刻薄的語氣來批判某些親民進黨的獨派人士，只是他忘了他自己在選舉時，緊抱著民進黨政治明星不放，這是人性，別人追求政治資源時，他會為理想而批判別人，輪到自己追求政治利益時，就把理想忘得光光。政治人物都會告訴民眾他是為國家為社會而打拚，事實上他們最關心的是他自己的政治前途，在不傷害自己的政治利益情況下，正常的政治人物都會關心國家社會。很顯然的，各項選戰的候選人會愛國家愛社會，但更愛自己的政治資源，所以追求選票，聽命於選民是必然的。這次總統選戰，大家只注意候選人，其實更應該留意候選人的支持群，因為支持群有能力左右執政者的政策。

連戰、陳水扁以及宋楚瑜等三位候選人主要征戰的票源是無意識形態的中間選民，而三位候選人都有自己的基本票源，這些基本支持者的意識將來就會變成各候選人當選後的政策指標。連戰的基本支持者是中產階段以及企業家，這些人所要的是安定與繁榮，若是連戰當選總統，優點是他會力求安定與繁榮，缺點是不太可能對勞工、環保、生態保育等事項特別關心。陳水扁的基本支持者是獨派人士以及反舊國民黨人士，若他當選，不可能與台獨團體唱反調。他沒有政治包袱，所以唯一要討好的只有選民，這是他的優點，但也因為太過於討好選民，政策缺少自主性就是他的缺點。宋楚瑜的基本支持者是大中國意識選民以及受他特別照顧的人，他當選後，為了照顧這些既得利益者，勢必製造出一些特權階級；為了滿足大中國意識選民的願望，所定的政策，必定促使台灣經濟活動移往中國，投資及貿易過度依賴中國的情況下，會產生寄生經濟，到時中國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經濟逼降台灣。

候選人的品德及能力固然重要，但其支持群的意識形態則更重要，他們有能力影響政治人物的政策。

（原載於2000年1月7日自由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