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意識的渙散與再聚

陳茂雄／中山大學教授

選舉期間口水戰淹沒了全國，可見台灣選民水準的低落，沒有能力左右政治人物的行為。就是因為多數選民不以是非來決定投票的行為，才會使賄選、暴力、口水戰等低劣選風充斥台灣。絕大多數的口水戰水準太差，不能打動選民之心，但有兩則「口水」是一般選民所不清楚，容易混淆視聽，那就是王永慶與連戰的說詞。王永慶說台灣的經濟所以會那麼差，就是「戒急用忍」政策所然，並批評李登輝沒有普通常識。王永慶說李登輝沒有常識，就等於文盲譏笑文字工作者不識字一樣。王永慶除了老婆比李登輝多以外，他有哪一項可以跟李登輝比？王永慶的意見與李登輝相左，是因為王永慶是站在他個人的財富著想，而李登輝則為台灣的經濟操心。開放台商赴中國投資，是以台灣的資金、產業技術、管理方法幫助中國提升競爭力，搶奪台灣的市場，造成台灣經濟蕭條、失業率暴升。台商赴中國投資，或許他們可以賺到錢，但幫助對岸擊垮台灣的經濟，而留給台灣的只是他們所借貸的債務。那麼有「知識」的王永慶應該告訴台灣人台商流出去那麼多的資金、生產技術、管理方法，而回流的是什麼？台商可以埋怨的只是台灣的投資環境太差，不是抵制「戒急用忍」政策。

連戰也以旺盛的火力抨擊國家定位問題，他說要回歸「九二共識，一中各表」，政界大家都知道九二沒有共識，只剩下擁有政治學博士學位的連戰不知道。即使當年有共識，對岸也早已推翻，因為在任何場合，對岸都否定「中華民國」的存在，哪來「一中各表」的共識？兩岸所以沒有共識，是因為李登輝的底線是兩岸對等，而對岸的底線是主張一個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唯一合法的政府，兩岸的底線沒有交集，所以和談不可能有進展，若對岸認同「一中各表」，就不應該積極否定「中華民國」的存在，事實上對岸的底線是要在「中華民國」消失的條件下談判。現在提「一個中國」的主張就等於投降，不但對岸認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唯一合法的政府，連國際上（包含聯合國）所說的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所以台灣所能夠提出的只有一個「台灣國」或是一個「中華民國」，但絕不是「一個中國」，連戰提一個中國，事實上就是投降。若大家夠冷靜的話，對連戰也不必要求太高，一個人半輩子受李登輝照顧與栽培，到時背叛李登輝還「理直氣壯」的批判他人「忘恩負義，過河拆橋」；自己窩藏在李登輝身邊十二年，反而批評李登輝窩藏在國民黨十二年。由這些言論來看連戰，就不會對他說出「九二共識，一中各表」感到驚訝，只是連戰的言行，已使國民黨的本土意識渙散殆盡。

萬年國會改選之後，外來政權逐漸本土化，可是舊國民黨勢力卻形成一股外來勢力，一直與本土政權對抗，而他們對抗的焦點是放在李登輝身上，因為李登輝是政權本土化的靈魂人物。李登輝從未虧待過外來勢力，原來蔣家給的，他都照樣給，像退伍軍人的待遇，還是一樣讓人眼紅。事實上該抗議的是農民，因為幾十年來的政策都是犧牲農民，固然軍人對國家有所貢獻，但沒有農民，軍人能夠生存嗎？記得小時候家嚴再三告誡，寧可在外面當乞丐，也不要回家種田，因為外來勢力沒有人種田，所以犧牲農夫是必然的。很顯然的，李登輝執政時期，照顧外來勢力還是多於本土人士，但仇視李登輝的卻是外來勢力，因為他們一直努力推動復辟，而他們認為最大的阻力就是李登輝。外來勢力的復辟運動並不順利，一則進入民主體制之後，本土勢力必成主流，一則他們引用對岸的武力恫嚇台灣人，不為台灣人所接受。外來勢力執政時，拒絕「和平統一」是他們一貫的主張，台灣老住民平等進入政壇之後，他們反而主張和平統一（事實上是投降），很顯然的他們不認同台灣老住民，不願與台灣老住民共同享受政權。總統大選時，他們就積極佈線，使國民黨接班人成為外來勢力的棋子，所以出現外來勢力包圍連戰，左右連戰的走向。這一局棋他們下得很成功，李登輝所建立的本土化國民黨又被外來勢力所掌控。

被標上台獨的民進黨，本來是本土意識的大本營，可是在民進黨執政之後，因為國會屬弱勢，所以積極與外來勢力妥協，並走模糊化路線，本來台灣老住民就有不少人因追求特權與利益而投靠外來勢力，加上民進黨頻頻對外來勢力示好，使本土意識瀕臨瓦解，相對的外來勢力卻是急速膨脹。外來勢力所以會急速膨脹，是因為他們吸收不少本土勢力，目前外來勢力的成員有三類：第一類是原來的舊國民黨勢力，他們算是正統的外來勢力。第二類是不能適應下野的人，他們積極要擊垮民進黨，所以與外來勢力結合在一起。第三類是積極追求特權與利益的人，他們投入外來勢力主要的是要分一杯羹。

本土地意識面臨瓦解的危機，所以熱心人士請李登輝來凝聚本土意識，依台灣人的習性，若沒有重量級的精神領袖，是難凝聚一股勢力。前一陣子國民黨說李登輝是被台聯利用，事實上李登輝是被台灣人用來凝聚本土意識，而台聯是凝聚本土意識的一個舞台，台聯失敗就等於本土意識精神領袖的一個舞台垮掉，對本土意識的凝聚有相當大的傷害。立法委員選戰還未結束，台聯的功效就已出現，一年多來走模糊路線的陳水扁近日在國家定位方面又明顯的本土化，因為他受到本土意識的壓力，而本土意識就是李登輝站在台聯這個舞台所凝聚的。很顯然的，台聯不只是要幫助執政黨穩定政權，還督促民進黨走對了路。

（原載於2001年11月9日自由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