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知識,蛻變世界,何去何從?

鄭先祐/文化大學生物系教授


  過去的帝王,靠著一些所謂「知識官僚」,就可南征北討,統治一大群「愚百姓」。這些「知識」可以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不變,還可能是「愈陳愈香」。一般人只要十年就可熟讀大部份「經書」,甚至就可能一舉成名。若能有本「秘笈」,或許就可武功蓋世。

  現代讀書十數年者,雖然滿街都是,但是十數載歲月所習得的知識,與現有的整體知識相比,實在少得可憐。更嚴重的是,無論如何的努力求知,每個人腦海的知識總量佔全世界的百分率,都持續且極顯著的在「下降」中。只要是一座現代化的圖書館,就足夠讓任何一個人一輩子都讀不完。只唸新出版的新書,就唸不完。換句話說,現代人不僅會苦於知識不足,且更會受太多的知識(資訊)所困。

  回顧這近十來,電腦硬體是從286、386、486一直換到現在586。軟體從DOS系統,轉換到Windows,再進昇到WIN95。現在又將要邁入真正32位元,甚至是要上64位元的時代。雖然都是電腦,但是整體的結構和功能卻是不斷的快速蛻變。這種蛻變,就如同蝌蚪變成青蛙,或是毛毛蟲變成蝴蝶;內在肉體元素都還在,但是整體的內外與表現卻是完全的不同。知識快速的蛻變,如同魚類登陸演變成兩棲類,又再轉爬蟲類,持續再長出翅膀變成鳥類,或是出現毛髮化成哺乳類。知識變遷的速度,就如同耗時幾千萬年的演化過程,卻是於這近百年內急速的發生。

  知識真的是爆炸了。上網路後,更能體會。過去資料少,不易獲得;現在卻是多得讓人無法消化。於大學的教授,特別是現代的學科,只要用最新的知識就可有教不完的教材,讓學生沈溺於「知識海」中。如何在這浩瀚的知識與資訊海裡,不會迷失,可以掌握到方向,達到想要的目標,這可真是個極嚴厲的考驗。

  過去的無知,是知識不足;現代的無知,卻可能是知識太多。死背活背許多知識,但只適用於相關的考試。生活則只有現實,「理想」與「未來」早已矇朧。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反正都可以。台灣是否適合於繼續興建「核能電廠」?或是說,是否應要廢除「教科文預算的下限」?還是說,要統?或是要獨?等等,有許多的所謂讀書人認為「都可以」。 「都可以」,「無意見」,或者是「看著辦」,以及「差不多」,這些都是漂泊於「知識海」的症候群。再加上來自「中國」的「中庸」信念,混合產生的如同「牆頭草,兩邊倒」,「先射箭,再劃靶」,或是說,學者如同「廚師」,客人要先點菜,廚師才能作菜,等等的「是非不明、黑白混淆」的錯亂現象。標榜的是「客觀」、「中立」、「理性」、與「道德」,事實卻是自我「權利」與「關係」的明爭暗鬥。現今的「學院」,本體仍然是如同過去的「法術學院」,學習法術,一般人不懂的術語,以及獲取「執照」和培養關係。

  愈是「無知」,或是瞭解愈「不清」,或是「膚淺」,才愈有可能是「中立」或是「無意見」者。瞭解愈多,愈清楚,愈深入,不僅會愈「有意見」,且更會有所「堅持」。

  自然與事實通常是多元多樣的,是混沌的。然而,這是其內的許許多多「絕對」實體的綜合表現。同樣的,社會的「客觀」,是多元多樣的「主觀」與「堅持」力量的展現。若大家都號稱「客觀」,那個社會往往無法達到真正的「客觀」。堅持中立,結果只有偏差。個人若也混沌,若不是已達「至高」的境界,那就是「無知」,或是「迷失」。因為真的是「至高」早就脫離俗世,現今社會的「混沌」可能就是「無知」或「迷失」的象徵。 「真實」是不打折扣的。多元的真實,並不代表是和稀泥。極端的努力才有可能獲得真實。讓「學院」成為「真理」的探索與護衛者,破除對「威權」,「法統」,以及「中立」、「中庸」與「客觀」的迷思。或許這就是當今教育,特別是大學教育,最重要的使命。

(原載於1997年7月28日自立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