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掀開人禍的本質

  ──溫妮檢驗了台灣的經濟奇蹟

林碧堯/東海大學化學系教授


  溫妮,像潑辣的「中姑娘」,俏皮地摔一下裙角就走,但是台灣的社會又要嘰嘰喳喳一陣子,一群專家出籠,倒霉的人輕則受懲,重則丟官。只是結果將和歷次風災一樣,共同的結論都是:只要颱風不來,就不會有這樣的災難!於是好官自我為之,強勢巨賈繼續擁抱經濟奇跡,弱勢百姓只有輪流做災黎,平時努力工作之餘也只有求神拜佛了!今年第一個颱風,溫妮仍往昔大自然派來的俏皮使者,再度戲弄一下經濟奇蹟下的台灣。

一、拚命賺錢的得與失

  台灣的經濟奇蹟,受到相當多的肯定與自豪。若從文化層面來看,這和台灣人「拚命賺錢」的流民本質有相當密切的關係,不過老祖宗留下的古訓:「拚自己的命,為子孫賺錢」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下,它已蛻化成:「拚別人的命,賺自己的錢。」檢視台灣經建發展與環境保護的倫理,這個現代化的「拚命賺錢」都可成為解釋台灣各地公害抗爭的公式:資本家在政府的協助下,拚了當地居民的「命」(環境權),大量賺取企業的利潤,不是嗎? 這樣的經濟發展模式一直沒受到反省,政府和資方已經有一套應付抗爭的方法,公害糾紛已被「回饋」擺平,「人」的問題「解決」了,但是累積下來「大地的創傷」不但沒撫平,反而越深越廣,「大地反撲」成了伺機而動的大災難!

  去年賀伯颱風在台灣中部,狠狠地檢驗了一下「農業上山」的偉大政策,南投信義鄉的土石流淹沒了整個神木村,似乎也沒喚醒台灣的農林政策!今年六月檳榔業走上台北街頭軟化了農委會的「農為國本」的招牌,七月一陣洪水導致南投中寮鄉八仙村的「走山」地龍出現!這種大地反撲的徵兆對於台北的官員幾乎是無動於衷的,賀伯災難的責任幾乎全由台北縣的水門小官所承擔了,這正如一位瀉肚子的病人,苦主竟然打病人的屁股說:「肛門的括約肌不管用」一樣的荒謬,但台灣社會竟然接受了這樣的診斷與處方。

二、「大地反撲」的冷與厲

  大地雖無言,這次俏皮的溫妮就蒞臨台北上空,輕輕地戲弄了一下經濟奇蹟的「首善之區」,比起賀伯的雨量,溫妮可溫柔多了,但是台北仍然「不堪一擊」,台北人的「拚命賺錢」,實在非中南部所能及。

  家,本來就是安居樂業的主要屏障,但是八一八溫妮之夜,卻讓許多人的家在「自然」中之顫慄、覆滅。

  台北天母地區是多少人羡慕的福地,一棟立家已百年的三合院首傳「滅門」驚變,瞬間從天而降的土石將那個家淹沒,造成六死一傷的慘變,在台灣這已不是首例,不過這次卻很清楚地可從拉高到電視鏡頭看到,「仰德大道」的別墅散發著冷冷的光芒,反射著經濟奇蹟的高傲,這不正是「我賺錢你不要命」的寫照嗎?

  台北內湖的「湖光山色」,一直是房地產業者最喜歡標榜的「財富」,調皮的溫妮打破了「過去從未淹水」的神話,讓它淹水二公尺,三位可憐的百姓竟然溺斃在自己家中!災情比岡山水患還慘!自然的力道實非凡人可預估,日本神戶大地震如此,大湖山莊淹水焉能「例外」!人總認為有了幾個錢就要勝天,黃水漫漫做了沈默的答辯!

  汐止的林肯大郡正是時下「拚命賺錢」的代表作,溫妮卻經描淡寫地掀出它醜陋的本質─拚客戶的命賺地產業的錢!媒體和專家老是不識時務地問:台灣的房地業也需要上山發展嗎?利之所在,誰不「拚命賺錢」呢?林肯大郡圓了不少台北人成家的夢,天母老屋不堪一擊,這棟嶄新的洋房公寓還是在數秒之內屋碎家破,土石沖垮了九十戶人家,至少造成廿一死四九傷的慘劇。從空中鳥瞰災難現場,那象徵著「人定勝天」的擋土牆,變成了「死亡性開發」的代名詞.溫妮驗証了螳臂擋車的荒謬,但似仍喚不醒「超級開發」的陶醉!

三、生態警鐘的知與悔

  生態環境是安家立命的基本保障。台灣的「家」,在這次溫妮的戲弄下,輕而易舉地讓土石淹埋古老的三合院,讓黃水淹沒了「穩當當」的老家,更讓林肯大郡凸顯「拚命賺錢」的真正代價!溫妮是繼賀伯之後向台灣點起了生態危機的紅燈;連「家」都保不住的經濟奇蹟是何等的諷刺和愚昧!這是整個社會要反省的主題!全民引頸的「財經內閣」即將上台,溫妮應是適時的警告吧!

(原載於1997年8月23日民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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